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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0个深圳人的故事（17）：车间工人“猴哥”
我的交友，并不趋炎附势，附庸风雅，只求彼此真心相向，坦诚以待。事实上在我的朋友群中，大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民众，他们没有显赫的身世，过人的才华，更没有一掷千金的阔绰。有的，只是彼此的忠诚和善待，以及惺惺相惜。
猴子，这是我朋友中混得比较惨的一位，尽管在他看来，那样的生活并没有多么悲惨和值得怜悯。猴子原名送宝，湖南衡阳人氏，来深多年，至今仍混迹于工厂生产一线，是用血汗换取菲薄所得的那类受剥削阶层。在我们这群朋友中，猴子是最能带来欢乐和笑声的，尽管他并不是一个有幽默细胞、能制造笑料的人，但有他在大家就有欢乐，仿佛他就是我们快乐的源泉。用九正的话说就是，“没有猴子，人生会少了很多乐趣。”
认识猴子也有好多年了。在那段混沌岁月里的无数个寂寞的夜晚，我和猴子一起坐在工厂的那块破草坪上，每人抓着两瓶酒，拎上一袋咸花生，边喝酒边吹牛。只有在这种时候，我才能在白天的写字楼里抽身而出，华丽转身，摘掉面具，放开胸怀，说一些粗话，开带色的玩笑，变得真实而放松。
猴子是那种生来就老相、仿佛从来就没有年轻过的人。几年前以老生形象出现在我们面前，现在依然老气横秋。当然这种老也是一种好事，因为任凭岁月如何变迁，任他变得多么老，都不会出乎大家的意外。似乎，他的憔悴、老相，不论到何种地步都是合理的、应该的。
从几年前的“三张”，到如今的“奔四”，猴子依然孑然一身，孤单得像个游魂。但猴子似乎并不孤独和寂寞，以他的文化水平和人生感悟，是断然无法与这两个高深的词汇联系在一起的。他的生活，除了简朴还是简朴，他的思想，除了简单还是简单。他的喜忧，仅仅与一天的收入和劳累相关，与千里之外的亲人的健康状况相关。在猴子看来，快乐是简单的，忧伤是奢侈的。所以，他不矫情，不作态，不杞人忧天。从某种角度看，猴子其实比我们这个圈子中任何一个人都要过得快乐，过得洒脱，过得超然！
当然猴子也有操心的事，一是自己的婚姻大事迟迟无法解决；二是父母亲的身体堪忧。虽然独身，但其实猴子的情事还是丰富的，聊起过往的那些风花雪花，他总是眉飞色舞，口水四溅。在我的印象中，有两个话题是猴子最有兴趣的，一是他的打斗故事，一个就是他的风流韵事。只要说起这两个话题，原来话不多的他总能豪气干云兼唾沫四溅。记得有一次我们几兄弟聚餐，桌上摆着一大碗清汤，席间不知是谁提起猴子在厂里和人干架的事，刚开了个头，就见猴子面红耳赤，情绪高涨，一串串带有浓重湖南口音的脏话脱口而出，象一个个连珠炮。彼时，大家忽然发现桌上的那碗清汤居竟然象被扔进了一个个炸弹，水花四溅，不消片刻，半碗汤竟然不知不觉间满溢出来！而猴子的口水仍然源源不断喷射而出，不断溅起汤花朵朵。
猴子谈起情事，就象阿Q说起尼姑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。从当初在家中相亲订婚，与数名女子成就几夜情说起，到他在深圳几年打工生涯中无数发廊妹成为他的枕下之鬼，猴子可以滔滔不绝地演讲成一部长篇艳情故事。对于其在家乡的艳闻轶事大家虽不敢苟信，但他与发廊妹之间不得不说的性事，没有人会持怀疑态度。所谓无知者无畏，他在这方面的开放程度和包天色胆，是我们这些兄弟望尘莫及自愧不如的。
然而忽然有一天猴子突然宣布：金盆洗身，从此退出泥湖！这让我们的吃惊不亚于惊闻美国发生“911”事件。须知，这是猴子的吹牛之本和生活乐趣！后来得知，猴子作此决定是有缘由的——之一是他在发廊鬼混时被一名小姐趁夜摸走了装有200元的钱夹；之二是被另一名小姐弄伤了下身——花了含辛茹苦挣来的几百元钱治疗了大半月才勉强痊愈。于是他决然金盆洗身，从此退出泥湖。
猴子的作为告诉我们，他决非圣人，但也不是小人。猴子的劣根性在于他的死要面子，这种德性对于一个奔四的男人来说，几乎是致命的，发生在他身上所有的悲剧大都由此而起——比如他与年青力壮的猛男发生龃龉，非要拿一把老骨头与对方拼个输赢，结果落得个伤痕累累的下场；比如为了堵住别人说他是老处男的嘴，非要找很多的发廊妹鬼混来证明自己艳福无边……猴子身上纵有千般不是，但他的厚道、老实、诚恳、能吃苦耐劳、不出卖朋友……这些品质又非伪君子所能及，这正是我们看重他的地方。朋友有难，他可以两肋插刀；朋友的事，就是他的事，赴汤蹈火，在所不辞。
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好人和坏人，猴子以身说法，诠释了这个道理。这个缺点和优点同样多的老男人，不会标榜和要求自己去做好人或是坏人，他只做他自己，一个世上独一无二的个体。从猴子的身上，我看到了活着的无奈和精采，他的经历，他的作为，是我无法饰演的。
作为朋友，我希望猴子能早日活出他家人希望他活出的模样，毕竟，我是他哥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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